稍微值得庆幸的是,尽管那个目标遥不可及,总还是有人,愿意让我分享自己的心情。
这周放学后,我没有回家,而是找到了樊悟,和他一起去看电影。距离我上一次见他,已经是一个半月以前的事了。前面说过,我们课程不同,时间也因此错开,见面约耍不再像以前那样容易,相聚的机会也变得更加珍贵。
尤其在我的这段低谷期里。
“怎么,秋子来不了啊?”我问樊悟。今天我本来也约了秋子的,可当我来到约定地点时,却只看到了樊悟一人。
“她身体不舒服。”樊悟遗憾地摇了摇头,忧愁在眉间浮现。我注意到了他的神情,宽慰地拍拍他的肩膀。
“那没办法了,替我向她问好吧。”我说,“那我们早点吃饭,早点看完,你好回去陪她,下周大家还要给她过生日呢。”
樊悟羞怯地愣了半秒,然后,笑了出来。
能看到他的笑容,实在是太难得了——不过好消息是,自他与秋子心意相通的那晚以来,他笑容的频率,正在缓慢但持续地上升。
而且,他还开始做出一些,以前不敢做的举动,比如,开我的玩笑。
“哎,你可真好啊。”在去往电影院的路上,我惬意地伸展着腰肢,“有个那么好的妹子陪在身边……”
我朝他羡慕地挤了挤眼,樊悟又轻微地翘起嘴角,稍微仰头,低声说:
“你还不赶紧努力?”
我一下子被逗乐了。心花怒放之际,潜意识替我做了决定,让我告诉樊悟:
“其实嘛……有进展了。”
樊悟的眼睛迅速睁大,嘴角也上扬得更高了。
“怎么个情况?”他不自觉地朝我凑近了一丁点。
在这样的情况下,我的心门毫无顾忌地敞开。于是,我告诉了樊悟那个名字——尤依。
“她是我高中同学,高一第一天,我就跟她同桌了。”我略带兴奋地说,“那时我特别自闭,束手束脚的,跟人连话都说不好。然后,就遇到了她……”
接下来,我滔滔不绝地讲了好久,告诉樊悟,遇到尤依后,我的世界里照进了怎样的光。也许我的描述美化得太过(我内心还觉得没夸够呢),樊悟的表情愈发明朗,到后来干脆打断了激动的我,笑问:
“让我看看,你家媳妇儿的照片呗。”
我羞红了脸傻笑。“什么媳妇儿,其实吧……还没成呢。”我拨弄着手指。
樊悟惊讶极了。“为什么啊?你们不是都已经……”
“咳咳。”我局促地清了清嗓子,“我也不知道。就是觉得吧……我们俩其实,都还在试探,确认对方的心意。那天跟她语音之后,我们的话大概也说得不太清楚……总之,再等等吧,看以后会怎样了。”
我辛酸地笑了笑。“先不说这个,来,你要看照片不是?这儿。”
我自然地翻到了最近的一张,也就是尤依的那张cosplay的照片,把屏幕递到了樊悟面前。
“喔……”樊悟眯着眼,打量了一会儿,接着手机还我,抿着嘴笑。
“怎么啦?漂亮不?”我期待地问。
“还行吧。”樊悟摊手,“小圆脸,大眼睛,不漂亮,有点可爱是真的。”
我无奈地苦笑摇头。这家伙,不会说话这点,倒是一点没变。
“行了行了,就你家秋子最漂亮,行不?”我轻轻一拳,捶在他胳膊上。樊悟则反手一掌,把我的拳头打开。
*
走入电影院了,我们坐下,等待电影开始时,无聊地瞅着大屏幕上的广告。
今天看的电影是一部老片,2001年上映的《关于莉莉周的一切》。这部岩井俊二执导的青春片,在最近的一个亚洲电影文化节上,又被带到了墨尔本的影院。我和樊悟听说有这个电影节后,在电影列表里找到了它。我俩都没看过,又都对它感兴趣,于是决定,就是它了。
时间到了,可电影还有起码十几分钟才会开始。我抓起爆米花,塞进嘴里。这时,口袋里的手机,传来了轻微的震动。
我咀嚼爆米花的同时,拿出手机,眼前立马一亮,欣喜地划开屏幕,同时叫来了右手边的樊悟。
“嘿嘿,来看来看。”我乐呵呵地说,“她刚才at(圈)我了!”
樊悟把脑袋凑了过来。我甚至来不及看樊悟的表情,就开始给尤依打字。她在一条搞笑微博下圈了我,我自然是立马回复,一秒都不耽搁。不到半分钟,尤依也送来了回信——看来她一定很闲了,一直在刷微博。
我俩就这样借着微博,聊了有十几条——再聊下去,好好的一个评论区,就要被我俩占满啦,还是点到为止吧。
我的欢喜稍微散去,忽然意识到,我光顾着跟尤依刷屏,把樊悟给撂在了一边。刚才还特意叫他来看,炫耀的小心思真是昭然若揭,幸好樊悟不是单身那啥,不会烧死我的,没关系对吧?
可我刚转过头看他,还没想好跟他说些什么,就发现了异样。
樊悟两眼发直,视线的尽头,是我已经放下的手机。
我当然注意到了他的怪异,瞅了他一会儿,狐疑地问:“怎么了?”
樊悟没有说话。他表情那么惊愕,像是在短短的时间内,目睹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。
在我的疑惑成倍增长时,他终于有了反应。他脸色渐白,正在……发抖?
“到底……怎么了?”我皱眉问,“身体不舒服?”
樊悟突然发出了怪声——那么突兀,像是被猝不及防地噎了一下。他艰难地吞咽,然后吃力地说:
“没、没事……不是……”
我满肚子都是问号,却也不知该从何问起。此刻樊悟的反应,疑点实在太多,没有任何征兆,根本无法理解。
罢了,也许他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……我还是不要纠缠为好。
“我去上个厕所。”我一边说,一边起身,走过座椅之间的狭窄通道,走出了影院。
对着便池,我想排出郁结于心的情绪,却仍然没法做到。下意识地,我伸手摸口袋,想玩手机……
咦,不在?看来多半是忘在座位上了。
唉,算了算了,都算了吧。我无奈地想,洗手后走出厕所,回到了影院。
果然,手机躺在我座位上呢——多半是刚才从包里滑出来了。再一看樊悟,他的异状非但没有减轻,好像比刚才更加厉害了。
我在走回座位时,低声问他:“身体真不舒服的话,要不我们……”
“我说了没事了!”
樊悟出人意料地提高了音量,把好多人吓了一跳——前后左右都传来了惊疑的视线。我则流着冷汗,别无选择地坐下,生硬地盯着大屏幕。
屏幕边缘的幕布缓缓展开,灯光逐渐黯淡。残酷的青春故事,开始了。
*
电影放完了,走出影院时,我的心境却发生了巨变。我和樊悟并行,但两人之间的距离,明显拉开了许多。
寒气刮得我龇牙咧嘴,我局促地搓手,像是做着钻木取火的努力——这火焰最好能把心给烤暖。
真奇怪,明明是闹市的中心,灯火通明,人来人往,电车哐当的轰鸣与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,我却觉得寂静,寂静极了,冰冷又死寂。
我悄悄注意樊悟的反应。他表情僵硬,身子僵硬,走路姿势僵硬,整个人僵硬得像一块坚硬的铁,内里被铁皮紧紧包裹。
而这时,我做了一个,也许错到离谱的决定——我想把铁皮掀开。
“那个……樊悟。”我字斟句酌,“你……回家多休息下……”
樊悟不肯回答。他唯一的回应,是捏起了拳头。我越发觉得可怕,强忍恐惧,又说:
“你……你要是遇到什么事……就跟我说……我一定帮你……”
“你烦不烦?”沉默许久之后,樊悟终于开口。
我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。他闭着嘴巴,咬紧牙关,眼睛微微突起,脸上写满了狰狞二字。但奇怪的是,他前一秒还在咄咄逼人,后一秒又移开视线,嘴唇蠕动着,发出细微而混杂的怪声,似乎在害怕什么。
这不对,一点都不对,我得弄清楚,究竟发生了什么。
可是,在我决心找出真相之前,我的思绪,已经被怒火钳制。樊悟一而再再而三的恶劣态度,粗暴地拒绝我的善意,我已经无法再忍耐。
“你有病啊?吃错药了?”我大声喝道,“我招你惹你了?莫名其妙的……有话你说清楚啊?藏着掖着算什么意思啊?逗我开心?”
劈头盖脸一通下来,樊悟的身子,已经瑟缩了三分之一。他佝偻着背,面对我的瞪视,渐渐闭上了眼。他脸色愈发苍白,脑门在寒风里浸出大粒的汗珠。
当他的痛苦被压缩到临界点时,他的情绪瞬间反弹,爆炸开来。
“少在那装模作样的,你又懂些什么?你这种人就是这样,假惺惺地关心别人,不合你意就立马翻脸,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?”
他吼叫着,吼出的话无头无脑,不知所云。他的尖刺朝我进攻,毫不停歇地向我戳来,也让我失去了理智。
“我去你……”
我捏住了樊悟的衣领,左拳随时都会扬起,砸在他的脸上。
但我没有动手。理智死命支撑,为我留下了最后的一丝空隙。最后,在我和樊悟喘着粗气、瞪眼对峙、围观的行人都围了三层时,理智撑到了愤怒退却的时候。
我甩开樊悟,他踉跄了几步,侧着身子瞅我,衣衫有些凌乱。我看到他的双眼,蒙上了一层灰暗的阴翳。
他紧紧锁上了大门。
接着,他转过身去,晃荡着胳膊渐渐走远。他背对着我,没有一次回头。
我则孤零零地站在原地,身边的行人走散了,也毫无反应。
为什么?突然之间……为什么?
*
这个问题,我有大把的时间思考。我每天都待在家里,因为放假,不用再分心学业;甚至也不用在意家里的矛盾——爸回国了。他每个月都要回一次国,毕竟国内的生意还没有放下。家里只有我和妈两个人,每天在工厂和住处之间往返,不用说太多的话,各做各的事就好。
可一个星期过去了,这个问题,我还是没有答案。
一次再正常不过的相聚,吃吃饭,看看电影,却在看不到的地方,埋藏了一颗地雷,在我毫无觉察的时候炸开,让我心里的一块地方,变得血肉模糊。
樊悟态度的转变,还有转变后与我的冲突,我找不到一点线索,寻不到一点倪端。没有道理,没有丝毫的道理,我做错了什么吗?到底是什么触发了这次意外?没有线索,没有逻辑,什么都没有。
我找不出答案——但就算找到了,又能怎样呢。回不去了,裂痕已然扩开,不可能再修补上了。
我和樊悟的关系裂开了,和其他人的呢?樊悟会告诉秋子的,她也会疏远我的,对吧?还有吴瑕、蒋杰超……明天就是秋子的生日派对,在他们好吃好喝的时候,樊悟一定会告诉他们上周的事,他们也会对我另眼相待,然后弃我而去,是这样吧?
我人生那些明快美好的区块,一片片地分崩离析。仅剩的几块,例如澳洲结识的友谊,看来也保不住了。
只有那一块,那个人……不会有事的,对吧?要是连她都……
我不敢再想下去,狠狠地摇脑袋。也许正是这么一摇,唤醒了一些被我忽视的记忆。
看电影的那天,似乎有一个关键的时间点……正是从那个点开始,一切开始怪异地偏离轨道,最终出人意料地急速坍塌。究竟是哪个点?
我的手机,突然又开始震动,蜂鸣急躁地响彻。
在我拿过手机的一刻,还不等我看清屏幕上尤依的名字,之前苦苦纠缠的记忆疑点,率先化茧成蝶。
手机……对了,手机!一切都是从手机开始的。
那个时候,我收到一条提醒。尤依在一条微博下圈了我,我十分开心,还拿给樊悟看。在我给尤依互相评论了好多条之后,我感觉樊悟似乎被冷落,回头一看……他开始了他的表演。
为什么是那时?为什么他看了我的手机,一下子就变了个人?
我本可继续琢磨,但现在我没时间细想,而是先划开屏幕,接通尤依发来的语音聊天。
刚一接通……
哭声,准确来说,啜泣。轻微、断续、低落、绝望,将我的心狠狠扼住。
“夏雨……”
她的哭腔沙哑——她已经哭了多久?
“怎么办……我该怎么办?”
我口干舌燥,好半天才从喉咙里,挤出了问她的话:“怎……怎么了?”
她一时没有回答,只顾着哭。片刻后,她将呜咽吞下,艰难地说:“你看微博……”
微博?我照她的指示,点开微博。“然后呢?”
“那、那个账号……”尤依像是咬起了牙,似乎在和巨大的痛苦斗争,“表……表脸……”
她说不出话了,我却心领神会,赶紧搜索“表脸集中营”,进去一看……
这个账号的置顶帖,写着这样的文字:
“且说这贵圈乱象啊,早已经不是新闻了。各位看官是身经百战,什么好戏没有见过?今天的这位啊,单论其事迹不足为奇,奇的是这位女士,竟是三年前一桩轰动事件的重要角色,背后牵扯的人物关系,绝对称得上年度大戏!敬请关注:”
我许久没在意这个账号了,没想到三年过去了,它还在更新,还在干着那些下作的勾当。
等等,难道说……这次的主角是……
我感到窒息。怎么可能?尤依又不是二次元圈内名人,微博上的粉丝才一百多个,在这片社交网络的黑暗森林,她怎么会被盯上?为什么会被盯上?
大脑缺氧的我,阅读这篇长文,着实举步维艰。屏幕模糊,手机晃动,简单的语句也变得生涩难懂。但我还是读懂了,越读越觉反胃,越觉愤怒,到最后恨不得下一秒就找到始作俑者,撕烂它的伪装、砸烂它的丑恶、将它碾碎了扔到垃圾场无人知晓的角落……
相似的卑鄙手段,编造、谎言、拼接、臆测、诛心、断章取义……一切都和三年前的那些伎俩一模一样。它们丑恶,却那么有效,屡试不爽。看看转发,看看评论,我快捏碎了手机。
更过分的是……
“今天之前……我一点都不知道……”在我缓慢地往下阅读时,尤依哽咽地说,“结果,下午我在学校散步……有人朝我走过来……那个表情……我一辈子都忘不掉……然后我听到她,跟旁边的人小声议论……说我是……是……”
她无力继续,我则清晰地看到了画面,听到了那些人窃窃私语的内容。那些子虚乌有的中伤,从网络的阴暗沟渠,悄悄渗入了现实,对尤依发起了侵袭。
如果神龙赐予我一个愿望,那我一定会选择飞到她的身边,陪她渡过眼下的劫难。可残忍的是,我做不到。
不但做不到,我还在开口安慰尤依之前,听到她向我发问:
“那张照片……为什么他有那张照片?”
照片?什么照片?我艰难地理解着尤依的问题,却发现我自己便找到了答案。
文章的最后,“表脸集中营”用上了一张尤依的照片。而这张照片,正是……
她发给我的那张cosplay的照片。
她只给我一个人看。除了尤依那里,这张照片只躺在我的手机里。现在它出现在这里,原因?总不会这家伙神通广大,黑进了我或者尤依的相册,偷走了照片?
突然,更多的记忆被唤醒。它们全指向了同一天,同一个时间段……
在那个坍塌的转折点之前,我也给樊悟看过我的手机。手机上的图像,正是此时此刻,被“表脸集中营”用来污蔑尤依的照片。
我如梦初醒,迅速切出,找到了樊悟的聊天窗口,点开一看,疑点尽显——在窗口里,有几条不知所谓的提示。
“你撤回了一条消息。”
我数了数,总共有五条提示,而文章里用的照片,不多不少,恰好也是五张;再切到我的相册——我有一个叫“她”的相册,里面只有一个人——文章里用的照片,都能从这里找到。
不言自明。
没有想到,怎么也不会想到,魔鬼居然就在我的身边,还与我成为了朋友,更利用和我的关系,伤害了我最重要的人……
多么荒诞,多么讽刺,多么希望所有的这一切,都不是真的。
但它就是真的。它实实在在地发生了,发生在我的身上,在尤依的身上。无论我躲到哪里,它都会如影随形,把我的脑袋从沙里**,让我曝露在现实的烈日下。
它不该发生的,对吗?一定是我在某个关键的点,犯了致命的错误,才会让恶魔有机可乘,才引发了眼下的一切痛苦。是我,一切都是我,我种的因,我结的果。
我的思绪疯狂运转,把尤依的声音都阻挡在外——直到她凄厉地把音量提高了八度。
“你说话啊!到底怎么回事,你告诉我好吗?不要不说话好吗……不要把我一个人扔下……”
我惊醒了,接着,刚刚冒头的负罪感,以最快的速度增殖。我又来了,在她最无助的时候,我却在那里自顾自地发呆,只知道在那里自责……不能自责,真的,说两句吧,对她说两句吧,只要能让她好受一点……
可当我晃悠悠地张开嘴时,我说的第一句,却是……
“对不起……”
还是输给了负罪感。它操纵着我的心,让我在混乱与痛苦中,把一切揽到自己身上,以为示弱就能脱罪,以为忏悔就能求得尤依的原谅。
我懦弱得令人恶心。
“道歉……你什么意思?你为什么要道歉?”尤依的声音抖得愈发厉害,“你不是在开玩笑吧?夏雨,你告诉我,到底是怎么一回事?”
只要我振作情绪,好好向尤依解释来龙去脉,一切都会立马好起来的。尤依会立马明白,说不定还会为找到了“表脸集中营”的真身而欢呼雀跃,我俩也可以一起想办法,该怎样对付樊悟……
可我却做了,最愚蠢、最不可原谅的选择。
我哭了。虽然准确来说,是快哭了,眼泪还没掉下,但发出了呜咽的声音。我说不出话,也因此做不出任何的解释,只是呜咽,把自己的恐惧,自己的无能无力,一清二楚地暴露给了尤依。
我迎来了代价。
“好……你哭?你居然给我哭?”尤依意外地放低了音量,却比刚才凄厉的声音更加可怕,“我算是看清楚了,整整五年,你根本就没变过。我看错了,真的看错了,我瞎了眼!你给我滚开!我再也不想见到你!”
当她的音量又逐渐爬高,直至最后声嘶力竭的时候,一切戛然而止。
房间恢复了静默,什么声音,都没有了。
只剩我托着手机,缓缓地朝后仰倒,然后,陷进了床铺。
手机滑到了一边,逐渐黯淡,最后一片漆黑。
*
世界在崩坏。从基本粒子开始,我的一切都在粉碎,都在坠入下方,虚空的深渊。
我死死地抓住最后一座山头的崖壁,手臂却越发无力。这座山是我最后的寄托,可现在,它也在以最快的速度崩解。马上,我就将迎来我的结局,我的最终审判。
谁来审判我呢?
在疯狂的崩坏里,我发现悬崖的远处,竟有人朝我走近。不知为何,这个人影,让我格外不安。
是谁?是那个造成此刻悲剧的恶魔吗?他要得意洋洋地给我补上最后一刀?
可当那人的面孔,映照在我的眼里时,我愣住了。
他如此地令我熟悉。我对他太熟悉了。因为,他就是我。
“老朋友,感觉如何呀?”另一个我俯下身来,在剧烈晃动的悬崖上,笑眯眯地看着挣扎的我,“哟,怎么了,不跟我打招呼啊?我每天都跟你在一起,现在你快死了,连个你好都不说,也太不够意思了吧。还是说,你认不出我了?唉,你年纪轻轻,记性那么差,这样不好啊,不好。这样,给你一个提示……”
他露出一口牙齿,阴笑着说:“四年前啊,我跟你在电脑屏幕上见过一次。那个时候,你要去什么同人展,我劝你别去,你非不听……”
我睁大了眼睛。原来是他,是那个在我心底住着的、时刻让我讨厌自己、封闭内心的家伙。
“我跟你讲啊,其实我不讨厌你,我想帮你,想拯救你。”另一个我装出语重心长的模样,“我比你聪明,因为我早就看清了,你就不该走出去,像那些人一样生活,跟他们有任何的联系。你的归宿是什么呢?待在家里,除了吃喝玩乐,什么也不做,谁也不见。这样你能活下去呀,活得舒舒服服的,不是最好的结局吗?
“结果啊,你不听劝,非得要什么摆脱自闭,还要什么少年初心,说起来不好笑吗?你看,这就是你最后的结局。那些你信任的人,你喜欢的文化,全都弃你而去了,哪怕你下定了决心,要永远和他们在一起……”
“少……少废话……”我的手臂上青筋暴露,“我终于明白了……一切都是你在搞鬼……每一次的懦弱和逃避,都是你在偷偷地搞破坏……”
另一个我放肆地大笑,笑过之后,他不可一世地张开胳膊,说:“是啊,你说得太对了,都是我搞的鬼,为的就是这一天啊,就是要看着你死,知道吗?我们本来能好好相处的,既然你不听管教,我也没有办法。再见……永别!”
他突然冲上前去,朝着我抓住崖壁的手指,狠狠地踩了一脚。
在我松手的一瞬,山崖也轰隆着分崩离析。而那个阴影,则继续猖狂地笑着,轻盈地飞走,在空无一物的天穹下,看我和无数的石块一起,往下坠落……
直到最微弱的光芒,也被黑暗遮盖。
*
虚空的深渊,没有谷底,只有飘荡。周遭都是黑暗,我的每一寸肌肤,都被紧紧地包裹,不留一丝缝隙。
这里是墓地,灵魂的墓地。来到此处的死者,虽然肉体仍然活着,但没了灵魂,那不过是一具有生理功能的走肉罢了。
我的灵魂,也将在此长眠。死在这里的话,它不会有墓碑,没人会记得它,它的存在意义,是“无价值”。
无价值……
真的吗?
就在我快要相信的时候,我的心底,燃起了火。
起先,只是毫不起眼的萤火。慢慢地,它开始长大,一点点地,蔓延开来……
只是,此时我的心火……
是黑色的。
在绝望的虚空里,惟有这样的黑火,能烧开包围我的黑暗。它愈发旺盛,像是把黑暗当做了自己的燃料一样。
很快,我的全身都烧灼起了黑火。它们将驱使我,冲出深渊,回到三次元的世界,只为了一件事。
我要和那个恶魔,同归于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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